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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空蒙手持一根海棠树枝,慢慢走向上书房。
几日前,他被池璨外派公干,去了周边的郡县,近日才回来。在临安附近的一个小乡村,他见到了一树不一样的海棠——他从小到大所见,海棠都是白色的,而那日所见之海棠,却是通体通红——枝干为红,落叶为红,繁花亦为红。
如此海棠实属罕见,他便折了一枝,想要送与池璨看。只可惜几日下来花朵都败了,只剩下一枝光秃秃的树枝。
不过没关系,将这根树枝插在地上,也许过几年就能长出另一棵海棠树呢?
到了上书房门前,越空蒙将海棠枝放在袖口里,直接推开了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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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进入上书房之前,越空蒙从未想过池璨会说什么,因为他从未觉得猜测池璨的君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。
那日的朝会他没有参加,回来之后虽有听说池寒渌要求他北上监军,但他觉得这件事太过荒唐,根本没有觉得池璨会同意。
所以他从未想过,池璨会和他说上这样一段话:
“今四海未平,百姓流离失所,朕每闻骨肉流离道路中都觉得心痛异常,真心希望能尽早完成先帝遗愿,驱逐鞑靼、收复北方。
当年录公血洒东都,先帝与朕均悲痛欲绝,食不下咽寝不安眠,想来夫人亦是如此,日日盼先夫而不得。若能收复洛阳,必能得录公遗体,以全录公归国之心、夫人思夫之切。
令江北百姓流离失所,上党王言江北缺少治世之臣,若得能臣相助,江北百姓定能安居乐业。
况上党王言长江以南有人欠其一诺,若能借此践诺,那人想必也能了却一桩心事。
空蒙觉得如何?”
越空蒙从未想过池璨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,他甚至觉得池璨这番话如同天书之语,让他不解其意。过了许久,越空蒙才哑着嗓子,问道:“陛下此言何意?”
池璨甚至不敢抬眼看人,他只是垂着眼,用一种轻柔的、飘渺的声音说:“朕此言何意,空蒙不知吗?”
越空蒙的手都在颤抖,指甲划在案几上发出刺耳的声音,但屋中的两人都没有在意。
过了许久,越空蒙才冷笑道:“陛下以家国天下说臣,不允则为不忠;以父母家族迫臣,不允则为不孝;以江北百姓相托,不允则为不仁;以昔日诺言相胁,不允则为不义。臣不愿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,自然只能如陛下所愿。”
池璨听了脸色发白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越空蒙的眼中光芒逐渐熄灭,仿佛夕阳西下,跃金的浮光自然消散。
池璨没有说话的意图,越空蒙闭上了眼:“既然如此,那臣就告退了。”
越空蒙拂袖而去,池璨想去追,却没有力气。
上书房外,海棠花落了满地,越空蒙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。
“朕之夙愿,一愿有生之年挥师北上,复我大齐万里河山;二愿空蒙常伴身侧,岁岁盼海棠。”
越空蒙的耳畔仿佛还回荡着池璨的池璨的誓言,那年海棠花开灿烂,花下的少年言笑晏晏,轻许下让越空蒙经年几许后午夜梦回也难以忘却的诺言。但如今岁岁不相离的许诺还犹言在耳,池璨的心中却只剩下了复我河山。
越空蒙冷笑着扔掉袖中的海棠枝,头也不回地走出皇宫。
待越空蒙的身影不见,池璨才从角落中出来,捡起越空蒙丢掉的树枝。
看着通体通红的树枝,池璨突然觉得眼酸。
山有木兮,心悦君兮。
越空蒙一腔爱意,他自己却做了什么呢?
池璨颓然地坐到地上。